深秋的夜，来得特别早。还不到晚上八点，蠡县收费站已被浓重的暮色包裹，只剩下收费岗亭亮着孤零零的灯，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灯塔。灯光下，收费员小宋正专注地盯着屏幕，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冷风。

一辆黑色越野缓缓驶入ETC/人工混合车道。车窗摇下，是一位四十岁左右、面带倦容的男司机。“你好，麻烦开张发票。”司机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带着一丝期盼。小宋熟练地操作，微笑着说：“先生，现在全国高速都实行电子发票了，您可以扫描这个二维码，在小程序上直接开具，很方便的。”司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：“我不要这个，这个报销不了。我要以前那种机打的、撕下来的纸质发票，有税务局盖章的那种。”小宋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她知道，又遇到一位还不了解新政策的司乘。她保持着温和的笑容，身体微微前倾，让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更清晰、更温暖：“先生，非常理解您。但按照国家税务总局和交通部的统一规定，从十月一号开始，全国高速公路就已经全面推行电子发票了。我们这里，确实已经无法开具您说的那种旧版纸质发票了。”“那怎么行呢？我这趟是出差，回去公司财务只认那种发票！没有发票，我这趟就白跑了！”司机的语气明显焦急起来，手指有些烦躁地敲着方向盘。深夜赶路的疲惫和对报销流程的担忧，让他的情绪有些激动。

小张没有丝毫不耐烦。她用比刚才更慢、更清晰的语速解释：“先生，您别着急。这个电子发票和您以前用的纸质发票法律效力是完全一样的，都是国家税务总局统一监管的，全国任何公司的财务都必须认可。”

看到司机将信将疑的眼神，她继续耐心引导：“您看这样行吗？我教您操作，非常简单，一分钟就能开好。您用微信扫描这个二维码……”“哎呀，我搞不来这些！我们年纪大了，这些手机操作太复杂了！”司机摆了摆手，脸上写满了抗拒和为难。

这一刻，小张没有选择简单地重复政策。她看着对方困倦而焦急的脸，完全理解了他的处境——这不仅仅是一张发票，更是一位奔波劳碌的异乡人对于“顺利”二字的全部期望。

她的声音放得更柔了，像在安抚一位朋友：“我明白，刚开始是不太习惯。没关系的，您别把它想复杂了。其实就是‘扫一下、填一下、点一下’这三个步骤。您看，我现在就可以一步一步教您。或者，如果您方便，可以让家人或公司年轻的同事帮您操作一下，开好后直接打印出来，和纸质发票效果一样的。”

也许是这份不厌其烦的诚恳打动了他，司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。他掏出手机：“那……那你再跟我说一遍，怎么弄？”“好的！”小张眼前一亮，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。她像一位耐心的老师，隔着窗口，一字一句地指导：“先打开微信扫一扫……对，就是这个‘冀E行’的小程序……点‘我要开票’……行段信息已经自动出来了，您核对一下……再输入您的单位名称和税号……”

寒冷的夜色中，一里一外两个人，一个在温暖亭内细心讲解，一个在寒冷车里低头操作，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。

“哎！出来了！真的开出来了！”几分钟后，司机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格式规范的“高速公路通行费电子发票”，惊喜地叫出声来。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，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笑容。“太好了，太好了！小姑娘，真是太谢谢你了！刚才我态度不好，你别往心里去啊。”
“没关系的，您太客气了。能顺利开出来就好！”小宋也开心地笑了，窗内的灯光映在她脸上，显得格外明亮，“祝您一路平安！”

黑色越野车重新启动，缓缓驶离收费站，融入了无边的夜色。小宋望着远去的尾灯，轻轻舒了一口气。她知道，自己刚才递出的，不仅仅是一份操作指南，更是一份在寒夜里对陌生人的理解与关怀。

她整理了一下衣领，重新坐正，准备迎接下一位司乘。这小小的收费岗亭，不仅是交通的节点，也是政策的窗口，更是用耐心与微笑化解焦虑、传递温暖的地方。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，但人性的温度永远不可或缺。